欢迎进入中国休闲研究网站

Welcome to the Website of Chinese Leisure Studies

端午节过丢了太多东西!?

马惠娣

2020622日)

 

近日读署名周岭文章,题目“说说端午节”。作者说“现在的端午节过丢了太多东西,剩下的大概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吃粽子,一个是赛龙舟。”引起了我的共鸣。

接着作者又深问了一句:“这两件事是怎么来的呢?似乎童叟皆知——纪念屈原呗。”依然引起我的共鸣。

可是,作者笔锋一转写道:“纪念屈原。这似乎没错,一代一代就是这么讲过来的,只有闻一多较过一次真儿。他说每年过端午节的时候,都要给孩子们讲屈原的故事,但讲过之后便不太踏实,自问‘还要骗孩子们多久’?”这结论却颠覆了这个妇孺皆知的端午常识。

按周岭文介绍:闻一多以考据的方式撰写了《端午考》:“端午节起源甚早,要早于屈原很多年。那时吴越先民终年在水上讨生活,最怕遇到水患,为了自我保护,以水中可能存在的神祇作为图腾,这神祇就是不见首也不见尾的龙。跟龙搞好关系,要做两件事:一是断发文身,把自己打扮成龙的样子,使龙误以为是自己的同类,便不予戕害。二是用好看又好吃的东西贿赂龙,让龙开心……据说龙有青白赤黑黄五色,分管东西南北中五方,合五行之象,所以把每年开始祀龙的日子称为‘端五’,后来传着传着,就讹成了‘端午’。”

那么,后来怎么又与屈原有了瓜葛?周岭文接着说:“闻一多说,人究竟是个狡猾的东西,大抵因为后来原始科技进步,带来了一些安全感,于是人就从那个蒙昧的图腾文化中挣脱出来,不再伺候龙了。不仅自己吃了粽子,还肆无忌惮地把龙踩在脚下嬉戏,名曰“赛龙舟”。但人还是有思想的动物,这样的狂欢最好能找个由头,从而让自己心安理得才好。扒拉历史上跟水有关又有影响力的人物,发现诸多候选人当中,有一位三闾大夫屈原最符合要求。第一,都说他是个好人;第二,他写得一手好诗;第三,他怀着满腔悲愤投水而亡。那好,就编一个完整的故事,说屈原死后,楚人哀之,以竹筒贮米投水祭之……难怪闻一多先生不胜感慨,他说,谁第一个想起来要把端午这个节日送给屈原的,我真是佩服他无上的智慧。”(见北京晚报202062014版)

我出于好奇,也出于质疑,在网上搜索闻一多考据端午节是否确有其事?

“百度”一下,跳出了许多相关信息。原来还不止闻一多的《端午考》和《端午的历史教育》二文。(闻一多所著《端午考》(原载19478月《文学杂志》第2卷第3期)和《端午的历史教育》(原载194343日昆明《生活导报》第32期)。

更早的文章还有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留学美国的宗教学家、民俗学家江绍原先生的《端午竞渡本意考》(原载于1926210日、11日、20日《晨报副刊》),指出:“竞渡的前身,既不是一种娱乐,也不是对于什么人的纪念,而是一种‘禳灾’的仪式。……送灾者用法术处理的公共卫生也。”据说“公共卫生”概念首次由江绍原先生传入中国。

还有现代民俗学重要的学院派学者黄石先生,著有《端午礼俗史》(黄石《端午礼俗史》台北:鼎文书局19795月版),认为:“端午节是个浑然的岁时礼俗体系,它的诸般礼俗有一条线索贯通,作为它们的中心支柱是什么呢?一切都为了逐疫,一切都为了保证生命的安全,最高的目的,唯一的目的,是生存欲的表现。一句话说,端午是逐疫节,这就是它的根本意义。”

台湾中研院院士李亦园先生对此也有查勘,发表“端午与屈原神话与仪式的结构关系再探”(1995421-23,汉学研究中心与施合郑民俗文化基金会合作举办"中国神话与传说学术研讨会"。)据悉,李院士以文化人类学的视角提出“季节适应说”。认为,伴随着时代背景和生态环境的改变,端午风俗在不断地被修饰和附丽改造,文化意蕴也在不断被转注,这也是传统端午节令的主题不断更换的原因所在。

生态环境史研究专家王利华教授,发表“端午风俗中的人与环境—基于社会生态史的新考察”(《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2期),提出了“防疫保健说”。认为:古人感知到了仲夏季节来自于生态环境中的种种威胁,而这些威胁确实是真实存在着的,迫使人们不得不采取种种方式予以应对。然而,古人所赋予端午的止恶、驱邪和防疫的意蕴,却逐渐消退到了历史记忆的深处。

 诗人学者余世存几年前出版《时间之书》(中国友谊出版社,2017年版),从“二十四节气”的角度认定“节日习俗仍跟节气时间的情状有关”,并披露:端午“在民众眼里,夏日炎炎,昆虫四起,疾病易发,五月因此被称为恶月,五月五日被称为恶日。”

“百度”中还有些文章不过是“照着说”、“接着说”、“重复说”,其言菲矣。

诸位方家对端午节历史踪迹的追溯,还原了先祖的生活方式与生活智慧,事实上,我们许多习俗的原始意义以及流传下来的遗迹、故事、叙说、传说等等都相当的纯真与质朴,这为宏大的历史长河留下朵朵浪花——带着无限的情趣与生机,“烟火气”也助推了社会变迁的历史,遗存了古人的诗意与远方。不是吗——夏日炎炎,昆虫四起,疾病易发——止恶、驱邪和防疫,保证人的安康是根本意义。

如此看来,在新冠病毒大流行的2020端午之际,还原“端午节”的原貌有着特殊的意义,也给我们特殊的启示。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查到了有关“端午节”他人的种种查勘业绩,也不禁想起了清乾隆年间王九溪先生的“读史六法”:正义、通义、余义、疑义、异义、辨义。大家的文章与著述是有“读史之法”的,他们持有的辞章考据、引经据典、纠错勘正、行远自迩的学力让人叹服,其结论也令人信服。读来既长知识,又领略一种学术上的独特风致。

 不过,我想补充一个观察视角,即民间的许多节日,特别是与二十四节气有关的各种庆典仪式都与黎民百姓的休闲生活密切相关。仅举一例:

在《礼记·杂记下》中有这样的记载:“子贡观于蜡。孔子曰:赐也乐乎。对曰:一国之人皆若狂,赐未知其乐也。子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蜡之祭,劳农以休息之,言民勤稼啬,有百日之劳,今日饮酒燕乐,君之恩泽也。非尔所知,其义大也。”

这个场景发生在“蜡祭”时,子贡费解百姓的欢愉场面。孔子解释道:百姓成年累月地在田间劳作,让他们放松一下,有张有弛,这样有利于更好地生活与生产。所以,孔子说:“百日之劳,一日之乐,一日之泽,非尔所知也。张而不驰,文武弗能;驰而不张,文武弗为。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一方面,说明了人的生命与生活中不能没有休闲,没有休闲那是“畜役”之做;美好的休闲与欢愉是“人之为人”的重要保障条件。另一方面,古人在二十四节气中的各种庆典仪式,都是对自然规律的顺应——人顺势而立、与天地唱和、与万物相谐、“天地人和一”、“尊天地而畏自然”。这是炎黄子孙的集体记忆,是中华民族的文化之魂。

顺便插一句:现代人以为科技高度发展了,就可以不敬畏自然,甚至弑杀养育我们的自然母亲。这是一个极大的误区与误途。如今,我们正在进行的“抗疫”,面对的“对手”却是需要1000倍电子望远镜才能看得见的微生物,居然把人类打得落花流水。即便我们所谓地“战胜”了,纵然万千“功绩”我们也难以笑出来。因为,它们是万物中的一分子,如果人类依然剥夺它存在的权利,那么很快我们还将承受来自它们更加残酷的反击!

中华民族有五千年农耕文明社会的存在,恰恰得益于“天人同一”的文化理念。这个魂,必须深深地置于我们的脑海中,无论科技多么发达!

言归正传。是的,任何民俗、节庆其内涵与外延总是处在嬗变之中,但是,每个节日如果只剩下“饕餮盛宴中的消费”,或只剩下吃粽子、赛龙舟等之类的“文化创意”表演秀,那么我们将有愧于我们的先祖,自毁我们的文化之魂。

人没有灵魂,剩下的是行尸走肉;一个节日没了灵魂,剩下的如同一张精美广告后面的骗局。

丢了什么,也别丢了灵魂!

 

附录:台湾朋友撰写的文章,对端午节亦有考证,诙谐而有趣。

端午節最有意義的活動——捕捉萬歲蟾蜍

李明宗

 

華人三大最重要的節日為過年、端午節和中秋節,明天就是端午節,除了划龍船、吃粽子、豎立雞蛋、以及懸掛菖蒲艾草之外,還有什麼更有趣的活動嗎?我將書架上與端午節慶有關的資料翻閱了一下,發現了一個最有意義的活動——捕捉萬歲蟾蜍。資料來自《東亞的時間:歲時文化的比較研究》(劉曉峰著,中華書局,2007,頁167)

《抱朴子內篇》介紹不死靈藥有五種,稱「五芝」,其中「肉芝」就是「萬歲蟾蜍」。據說萬歲蟾蜍的神奇,來自頭上的角,即「肉芝」,法力在靈芝之上,是長生不老的仙藥,可以「服之長生」,並且神奇非常:

蟾蜍萬歲者,頭上有角,頷有丹書八卦,五月五日午時取之陰乾,百日,以其足畫地,即為流水。能避五兵,若敵人射己者,弓矢皆反還自向也。

這太棒了,端午時節許多地方炎熱乾旱,若能獲得此「神物」, 以其足畫地,即為流水,必能潤澤大地,帶來清涼。

而這還其次,更重要的是此 「神物」 居然「能避五兵」,你看看古人的智慧多麼驚人,他們早已預料到當代的「五兵」:海軍、陸軍、空軍、飛彈部隊、以及網軍,無一遺漏,太神奇了。

朋友,你有多久沒見過蟾蜍了呢?端午節有幾天的連假,趕快上山下河去找找,但是要找到萬歲且頭上有角的喔!